鋼貿危機已然過去，但危機產生的“后遺癥”陰影還在。

2008年11月，上海第一家小貸公司——上海寶山寶蓮小額貸款有限公司（下稱“寶蓮小貸”）正式開門營業。7年后的今天，寶蓮小貸頭頂“第一”的光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鋼貿危機以及其他原因產生的陰影：鋼貿貸款難以收回，控制人被指掏空公司，創始股東反目相向，股權重整一拖再拖……

鋼貿危機后遺癥

落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公司牌子、空空蕩蕩的辦公室、年久失修的空調、仍然掛有信貸部的標簽但早已沒有業務的辦公區域。寶蓮小貸辦公地址位于寶蓮城一棟商用辦公樓的一樓，這個地產項目屬于它的大股東上海住聯房地產發展有限公司（下稱“住聯房產”）。

寶蓮小貸信貸部原負責人、如今仍然留守在這里處理后續事宜的陳林根對《第一財經日報》稱：“當時，在寶山區的小貸公司中，涉及鋼貿類貸款總共金額約6000萬元，而寶蓮小貸就有2000多萬元，占據了三分之一。”他表示，目前寶蓮小貸仍然正常還款的借款項目僅有2筆，總額僅為150萬元，幾乎是所有貸款中額度最小的兩筆。

約一年前，在2014年7月25日上午召開的寶蓮小貸公司股東大會上，陳林根在匯報小貸公司情況時表示，公司的風險一方面來自鋼貿企業，在鋼貿“發瘋”時，加之寶山地區特殊的鋼貿環境，小貸公司不免涉足其中，公司鋼貿貸款共有2545萬元，其中1500萬元逾期。“寶山現有小貸公司9家，寶蓮小貸鋼貿貸款占比最多時超過90%。”陳林根表示，除此以外，這些貸款在擔保環節上，除保證擔保外，沒有增加其他有效的擔保手段，特別是抵質押擔保。

后來，在2015年5月15日的股東大會上，陳林根因受到質疑而被小股東“踢出”了董事會。

《第一財經日報》調查發現，寶蓮小貸目前仍然存續的30筆貸款中涉及鋼貿行業的9筆貸款，不僅只有保證擔保，且所有貸款的保證擔保均來自同一家公司，即上海銀都融資擔保有限公司（下稱“銀都融資擔保”）。一名寶蓮小貸內部人士表示，銀都融資擔保是典型的鋼貿項目融資擔保公司，與鋼貿產業唇亡齒寒。

對于之所以認可銀都融資擔保，陳林根對本報記者給出的說法為，該擔保公司在對應存管銀行擁有6億～10億元存款。

五花八門的擔保與借款

在《第一財經日報》記者獲得的寶蓮小貸目前在外30筆貸款明細表格中，有三件事值得關注。

第一，上海至德石材園藝發展有限公司（下稱“至德石材”）于2014年1月13日在寶蓮小貸借款250萬元，借款利率為18%，擔保方式為上海明強木業有限公司（下稱“明強木業”）的保證擔保。但是在一天之后，即2014年1月14日，明強木業赫然出現在借款人名單之上，借款金額和借款利率同樣為250萬元和18%。而至德石材又成為明強木業的保證擔保公司。此外，至德石材還是2014年5月20日個人借款人朱琴250萬元借款以及2014年1月13日個人借款人王仁忠的250萬元借款的保證擔保公司。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發生在上海博傲輝皇裝飾有限公司和上海寶嘉園林綠化有限公司身上。兩家公司互為借款方和擔保方的借款共計8筆，金額達2000萬元。其中6筆貸款截至目前的狀況均為：借款人不能按期足額償還借款，展期一年。

第二，包含上述貸款項目在內，在30筆貸款中，共有9筆貸款為住聯房產的供應商，涉及石材、木材、園林裝飾等多個行業，共計金額2075萬元。作為當時的放貸人，陳林根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在借款之初就已清楚這些借款人同住聯房產之間的關系。在他看來，當時房產環境較好，且住聯房產公司規模較大，最后借款人是住聯房產董事長朱衛杰，問題不會太大。在記者進一步追問是否曾向其他股東信披時，陳林根表示，當時業務流程沒想到這一點，沒有相關信披公示。

但是這樣的行為在公司成立之初的公司章程里就已明確要規避。寶蓮小貸公司章程第28條稱，公司不得向股東及其關聯方發放貸款，不得跨區域開展業務；第33條稱，公司建立健全企業財務會計制度，真實全面反映企業業務和財務活動。同時建立信息披露制度，定時向公司股東、主管部門、向其提供融資的銀行業金融機構、有關捐贈機構披露財務、經營、融資等信息，必要時向社會公開披露。

第三，其中一筆共計250萬元的貸款發生在2014年6月6日，借款利率為18%，借款方是名為朱惠弟的個人借款人。材料顯示，該筆貸款無任何擔保方式。

在寶蓮小貸股東方后期磋商會議中，朱衛杰便一直隱身，出面協商的是住聯房產員工朱念華。朱念華明確向本報記者否認其他小股東所猜測的他和朱衛杰之間的親戚關系。但是，朱念華表示，在上述該筆貸款中，朱惠弟系朱衛杰的哥哥。

此外，寶蓮小貸股東除住聯房產外曾有8家小股東，如今僅剩6家，“消失”的2家小股東為上海浩謙實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浩謙實業”）、上海寶文企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寶文企業”）。

一名寶蓮小貸內部人士表示，寶文企業現已經倒閉，自2013年春節后就已失聯。《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在借貸明細表中發現，寶文企業曾為上海逸平實業有限公司和上海海太倉儲有限公司擔保，兩筆借款均為250萬元，貸款利率均為19.44%。上述內部人士稱，與寶文企業倒閉相伴的是，這兩筆借款人也均消失不見。

而浩謙實業，據一名小股東表示，此前被住聯房產收購股權，目前資金已經劃轉完畢，但是寶蓮小貸尚未辦理股東變更手續，未變更原因在于，辦理相關文件所需的公章等物品目前由6家小股東所控制。與公章物品相同的是，目前小貸公司的控制權也已經發生轉移。

股權轉讓一拖再拖

頭頂著“上海第一家”光環的寶蓮小貸，在成立之初由9家股東共同出資設立，注冊資本金5000萬元。這9家公司及法定代表人分別為：住聯房產、朱衛杰，上海三航奔騰建設工程有限公司、王士忠，上海泰普冶金輥業有限公司、何國芳，上海振昌廢舊金屬回收利用有限公司、楊琴英，上海杰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蔡金生，上海鋼聯物流有限公司、楊剛，上海良啟實業有限公司（下稱“良啟實業”）、朱小明，浩謙實業、周學杰，寶文企業、王雅萍。

除住聯房產出資比例為20%以外，其他公司出資比例均為10%。實際經營方為住聯房產，朱衛杰也成為寶蓮小貸董事長。此外，由于住聯房產下設多個地產項目均以“寶蓮”命名，因此小貸公司稱為寶蓮小貸，辦公地址也在住聯房產項目中。

如今，這9家股東已經分崩離析，分為兩派，甚至要對簿公堂。2015年8月7日，除浩謙實業和寶文企業外，其余7家公司代表就寶蓮小貸股權問題相聚在寶蓮小貸辦公地址，而這之前已有數次相聚。

“自公司于2008年11月成立，轉年2009年的2、3月份，住聯房產就開始將寶蓮小貸的資金借往其供應商。”良啟實業董事長朱小明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從小貸公司成立至今，僅僅有過兩筆分紅，分別為2010年的45萬元和2012年的50萬元。

在2014年7月25日，朱衛杰曾表示因政策變化，小貸公司主要發起人的持股比例已經有所提高，因此承諾凡是股東要求股權轉讓的均可按出資額上浮7%受讓。2015年1月協商會議上，朱衛杰承諾向6家股東收購40%的股權，共計2140萬元，于2015年4月30日前完成。

但該方案一拖再拖，遲遲未落地。2015年6月3日，住聯房產再次向6家小股東發出承諾書。住聯房產在關于股權收購比例上再次調整為統一收購6家股東全部60%的股權，且按原始價格溢價7%，資金分批支付。

支付情況為，于2015年7月20日前向每一股東支付200萬元，8月20日前支付200萬元，9月20日前支付100萬元，辦理股權變更手續時支付尾款35萬元。但是如今距第一筆款項支付時間已經過去半月有余，上海泰普科貿有限公司（原名“上海泰普冶金輥業有限公司”）董事長王艷表示，沒有下文。

大股東的錢去了哪兒

“沒錢啊。”對于已經承諾的股權收購計劃一延再延的原因，朱念華給出了三個字。

那么，錢去了哪里？

相關人士告訴《第一財經日報》，受樓市下行影響，尤其是住聯房產下涉的多個與酒店地產、旅游地產相關的領域受近年高端消費大環境變化的影響，地產開發完畢后遲遲沒有投入運營。“只要開工就是虧損。”

對于收購進程，朱念華也向6家小股東給出了未來資金能夠到位的關聯項目進程。

目前，住聯房產旗下項目之一即為寶蓮小貸辦公地址所在的房地產項目寶蓮城。其包含多棟辦公樓以及一家“寶蓮·花園酒店”即上海寶蓮餐飲娛樂管理有限公司。朱念華表示，該酒店項目已同綠地敲定合作，并且簽署框架協議，綠地將出資購買酒店項目60%的股權，但資金尚未到賬，接下來綠地將對該項目以及住聯房產著手盡調，并辦理工商登記手續。“這個項目已經開發8年有余，現在市場價值可達8億元。”朱念華說。

如果按照綠地計劃收購60%的股權來計算，住聯房產將獲得4.8億元的外部資金，其中部分資金可用于解決寶蓮小貸股權收購事宜。

此外，朱念華表示，目前正在洽談且有外部資金入注的另一個項目為海南旅游地產項目，目前正在同碧桂園洽談相關合作事宜，碧桂園同意針對該項目增資擴股，注資3000萬。

但朱小明稱：“這3000萬是給地產項目方，并非給住聯。”這3000萬對于住聯房產來說，尚不夠填補其銀行利息。

“主要是大環境不景氣，部分地產項目雖然已經開發并在售，但是銷售情況不盡如人意。”寶蓮小貸一名股東代表稱，高端消費在近兩年出現下滑景象，而上述酒店和旅游地產項目均與高端消費密切相關，與此同時，房地產行業近年也沒有昔日風采，資金出現問題可以想象。

小股東奪回控制權之后

在此前的2015年5月15日的寶蓮小貸股東大會上，已表決免去了朱衛杰、楊剛、陳林根的董事職務，選舉王士忠、王紅波、蔡金生、朱小明等為董事，同時選舉蔡金生為董事長，免去朱衛杰董事長職務。

對于奪回寶蓮小貸公司控制權的行為，蔡金生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由于前期在同住聯房產多次溝通中已經失去信任，未來如果談判失敗，一方面將訴諸法律手段，另一方面，則將從借款人處著手，追討外債。“大部分借款人目前還是正常經營的公司，我們也擁有其同寶蓮小貸借款時簽署的相關合同和材料。”蔡金生表示，此外，獲得公司控制權還可以獲得寶蓮小貸旗下的小貸公司牌照，按照目前市場價值來算，雖然公司已經是“空殼”，但是這塊牌照尚值1000多萬元。

而由于住聯房產多次承諾均失約，因此諸家小股東均要求給予抵押或者具有實際價值的資產實物用以擔保。而在2015年8月7日的協商會議上，作為住聯房產的代表人朱念華給出了兩套方案。

第一個方案是，住聯房產旗下一處濕地會所的經營權。該方案一經提出，便遭到所有小股東的拒絕。小股東向本報記者表示，目前該會所經營狀況不理想，該經營權沒有實質價值，還有可能“倒貼錢”。

第二個方案是，住聯房產旗下寶蓮城商用房產的一個樓層，共8個房間，總面積為1500平方米，共價值3000萬元。但是該房產目前在銀行處抵押2000多萬，且寶蓮小貸股東代表稱，司法處置房產還需打折，無法按照市場價值估算，目前房產價值幾乎和銀行抵押價值相當，價值所剩無幾。

至此，兩個方案均被駁回，訴諸法律是這6家小股東接下來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