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信局一位副局長稱，上半年曾有過鋼鐵企業表達不滿的情況，但下半年后，這種聲音他再沒聽到過

■工信局一位副局長稱，“整個市里都在動，大家都盯著鋼鐵行業看，你不動，甚至動作不夠大，那你說不過去啊，整個排放量里，你占得也最大啊。”

■被列入應急響應的一家鋼鐵企業負責人稱：“暖冬、無風、濕度正好，那就麻煩了，等著停產通知吧。”

“如果外省不是同樣力度，那帶來的就是鋼鐵產業轉移和唐山鋼鐵競爭力下降。”

21家鋼鐵企業，42項節能措施，總投資59.65億元，節能197.52萬噸，要求在2014年全部完成投產——在12月6日唐山市政府下發的大氣污染治理攻堅行動方案里，涵蓋5大行業的12個任務表中，唯一被逐條列出投資金額的，只有鋼鐵行業。

“削減產能、減排、節能都需要大量資金投入，而近兩年的鋼鐵市場行情并不好，有的企業還要搬離市區，這也需要大量資金投入。”12月12日，唐山市金融辦兩位負責人介紹，國家開發銀行擬對相關項目給予重點支持，此前一天當地已經開始匯總各項目融資需求。

《中國經營報》記者獲得的文件顯示，唐山以明年為限，要求完成的636項大氣污染治理措施中，鋼鐵占316項，涉及60多家企業。“除了節能方面的近60億元，如果算上搬遷、減排，鋼鐵行業到明年年底花的錢不會少于100億元。”工信部門官員估算，加上其他四個重點行業，這項投入將遠超百億元。

霧霾倒逼之下，重工業城市唐山的轉型之路正在加速，而重中之重的鋼鐵行業，則有望在明年出現更為實質的變化。鋼鐵轉型思路也開始更加清晰：壓縮產能的同時，發展耗鋼產業，延長產業鏈。

霧霾倒逼

“要不是11月9日晚間預報降水，差一點就啟動應急預案。”12月11日，唐山市氣象臺花家嘉副臺長告訴記者，一個月前，如果不是預報出現降雨，以及監測中AQI(AirQualityIndex,空氣質量指數)出現降值，唐山差點就首次啟動了Ⅲ級響應——根據今年10月份當地出臺的應急預案（暫行），若預測未來72小時將出現持續三天及以上重度污染（AQI日均值大于200）天氣時，應急預案即應啟動。

而一旦啟動，根據相配套的具體措施及名單，會有219家企業必須不同程度停產，其中八成鋼鐵企業將面臨部分停產，而所有水泥企業的粉磨站則將在白天完全停產。

此外，Ⅲ級響應下，還將有90個礦山采石廠完全停產，58個配煤場、135個建筑工地受到嚴格控制，市區近4萬輛黃牌車除消防、公安、急救等公用外必須禁行，公務用車施行單雙號限行……

而如果Ⅱ級響應，則會出現更大范圍和更長時間的停產。

好在最終因為預報降水而沒有啟動應急預案。唐山市氣象臺數據顯示，11月以來，當地有效降水極少，且周平均氣溫高于往年2度至5度。多個氣象因素決定了霧霾不易擴散。

“應急預案實際上是6月份就初步制定了，之后又在詳細了解企業情況的基礎上，細化了配套措施，也對各職能部門在啟動應急響應后所具體的負責范圍，完善了各部門的聯動機制。”唐山市環保局介紹，10月18日正式發布的《唐山市重污染天氣預警應急響應預案（暫行）》，其各級響應措施中，可以說主要針對企業、尤其是排污企業。

“暖冬、無風、濕度正好，那就麻煩了，等著停產通知吧。”被列入應急響應的一家鋼鐵企業負責人稱，在上半年多次針對鋼鐵企業的會議后，大家基本已對霧霾的形成天氣條件有了全面掌握，所以當應急預案出臺后，他比任何時候都更留意天氣變化——因為這事關企業是否限產、停產。

記者在環保、工信、發改等部門采訪時，被訪官員一再提起靠天氣去除霧霾的無奈，但在玩笑之后，官員都嚴肅強調，這雖然是當前現實，但唐山正在通過產業升級轉型，來從源頭上降低大氣污染。

“你可以說霧霾加速了這種變化，也讓企業和政府更加有共識，有決心，有行動。”工信局一位副局長稱，上半年曾有過鋼鐵企業表達不滿的情況，但下半年后，這種聲音他再沒聽到過。

伴隨任務下達同時進行的是，唐山市公安局還成立了環境安全保衛支隊，部分縣市區也開始成立相應大隊，旨在增強環境執法力度。

“主要任務就是，配合環保局，嚴厲打擊涉及環境污染的各類犯罪行為。”據公安局相關負責人介紹，成立以來，目前已經接到不少案件，現在正在查處中。

鋼鐵損失怎么辦？

“省里要求四大行業，鋼鐵、水泥、電力、玻璃，我們市里是五大行業，增加了一個焦化。省里文件50條，我們65條，就是希望把這個重工業城市的許多事情做到前面去，確保完成規定動作，通過增加自選動作，來超量、超前完成。”唐山市環保局法規處處長趙麗輝告訴記者，按照省政府11月26日下發的大氣污染治理攻堅行動方案，唐山的任務比重較大，許多目標任務，唐山占到了全省總量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在省政府下發的這份文件中，省里給四大行業列出了217項具體減排任務表，其中35項涉及關停。而48項節能任務中，總投資量達到56.41億元，節能總量達到167萬噸，時間結點均為2014年年內完成。

但12月6日唐山市政府下發的五大行業大氣污染治理攻堅行動方案中，在全部包含省里下發任務的基礎上，唐山制定了12個任務表，總計636項具體措施。其中針對鋼鐵行業的減排措施列出了42項，涉及21家企業，總投資高達59.65億元，節能總量為197.52萬噸。

“整個市里都在動，大家都盯著鋼鐵行業看，你不動，甚至動作不夠大，那你說不過去啊，整個排放量里，你占得也最大啊。”工信局一位副局長稱，上半年曾有鋼鐵企業反映過鋼鐵減排任務太重，希望在時間上放緩一些，理由是整個鋼鐵市場低靡，在資金投入等方面存在難度。

在這位副局長的幫助下，記者與曾帶頭反映情況的某鋼鐵企業負責人李平（化名）取得聯系。他告訴記者，下半年以來，他“反映情況”的次數已經大幅度減少，一方面是政府部門已經采納了部分意見，另一方面也源于正在進行的大氣污染治理行動中，已有部分幫助企業的舉措。

“市場情況不好，你又要大搞削減產能，還要上很多環保措施、設備，我們的資金怎么解決？出現的待崗、下崗人員怎么解決？”李平說，他最初的這兩個問題，歸結起來，就是希望政府不要一味簡單削減產能，不要過快逼著企業推進環保。

但在入冬以來，隨著國家、省陸續下發文件，也在與市里多次溝通后，李平最初的擔憂開始消解：金融辦再利用國家政策，推動銀行為企業環保升級整改用錢提供更多幫助，這一項工作解決了企業最大擔心。

不過李平還是在擔心另一個市場競爭的問題：過去大家都在彼此觀望，因為誰多投入環保，就意味著成本增加，利潤壓縮。現在，如果說整個唐山鋼鐵企業都增加了環保投入，那么對于全國市場而言，那些不在此次霧霾倒逼環保升級的外省企業，是不是就因為成本上的原因，獲得了更有利的市場競爭力？

“如果就像我想的這樣，那整個唐山鋼鐵行業在轉型中付出的代價就得不償失了，應該說霧霾只是限定了部分省份，尤其是我們河北，讓大家上環保，但如果外省不是同樣力度，那帶來的就是鋼鐵產業轉移和唐山鋼鐵競爭力下降。”李平稱，他知道上半年被關停的一些小鋼鐵企業，已經在做向其他未受“去除霧霾行動”影響地方轉移的準備。

引進耗鋼企業

“附近的兩條公交線路，已經完全更換為新動力車，接下來會有更多線路替換掉。”環保局工作人員說的這個小細節，實際上卻恰是唐山鋼鐵轉型的一個縮影。那些新更換的車輛，恰是唐山某汽車企業今年秋天拿到“路條”后出產的。

工信局介紹，此前公交公司也在更換汽車，但購買的汽車卻都是青島生產的，自10月以來，再更換的新汽車，則都屬于唐山制造。

“你擔心下游市場不認你，擔心利潤縮減，那好，我們一起努力，把耗鋼企業引進來，讓市場就在你身邊，同時把整個鋼鐵產業鏈延長，大家共同做強。”工信局副局長介紹，在唐山市的這一思路，目前正在大力向外傳遞，除了北車等大耗鋼企業外，新的耗鋼企業也在不斷走進唐山。

似乎在回應李平的擔憂，發改委環資處告訴記者，在不久前召開的一次會議上，市主要領導也特別強調了耗鋼企業引進的重要性，并認為這是在削減產能的“減法”同時要做的“加法”，也是給轉型中鋼鐵企業長遠的幫助。

不過，在這個長遠幫助起到效用之前，鋼鐵企業現在面臨的是為環保投入的大量資金缺口，以及投入后帶來的成本增長。

據當地某鋼鐵企業負責人估算，即使是唐鋼這樣的龍頭型企業，目前噸鋼的環保成本已經達到百元，而一些規模較小的企業，在明年完成相應的環保措施后，成本增加則可能會達到七八十元，若市場形勢依然嚴峻，那么接下來的一些鋼鐵企業會更加窘迫。

“不過那時候再進行更為明確的購并、整合，會比較容易進行。反正就是，你花錢投入環保，你搞產業升級，然后你因為資金緊張、市場不好、產品成本高，最后活得艱難了，然后這時候來個購并、整合，那你就不得不投降了。”李平說，對企業而言，這樣的結果極有可能出現——此前政府試圖推進的整合，因為企業響應度低而停滯。

對于這種擔憂，工信、發改的官員一致認為完全沒必要，理由在于他們相信目前河北省、唐山市的高強度污染治理，也會在更多地方展開，所以不會出現全國市場競爭中唐山因為環境成本提高，而導致成本優勢喪失的情況；另外，整合是在充分尊重企業的基礎上開展，更注重市場主導而非政府強推。

鋼鐵產業之外，唐山目前第二個被特別予以環保關注的行業，當數焦化行業，涉及焦化的178項任務中，主要任務為除塵。而近期治理重點，則是小石灰窯、小石灰廠。

“鋼鐵排污是有的，但霧霾不是鋼鐵獨有，所以這是一個整體治理的問題，就像鋼鐵轉型，肯定也是一個多個舉措同時進行，共同產生作用的過程，需要等待，更需要理解和支持。”工信局前述副局長稱，當前看似針對鋼鐵較多的大氣污染治理舉措，實際上與整個行業轉型是一體并行的，企業、社會要有耐心和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