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往前一片空地幾乎全是新廠區的地方,聽說有2000多畝地,真夠大的。”出租車司機王師傅向記者比劃著,由于還沒有動工,目前這塊土地仍然一片荒蕪,有的甚至還殘留著未收的莊稼。
不過,矗立在一邊的的焦化廠提醒來訪者,這兒就是未來石鋼的新家。
2014年10月17日,在迎來自己57歲生日之前,醞釀已久的河北鋼鐵集團石家莊鋼鐵有限責任公司(下稱“石鋼”)的環保搬遷產品升級改造項目終于塵埃落地。石鋼董事長王立平表示,年底前,搬遷項目將全面開工,計劃將在三年內,將石鋼遷至井陘礦區。
對于石鋼的這一拔地而起的大動作,業內形容為:“河北省由此打響鋼鐵產業結構調整第一槍。”其對整個河北省鋼鐵業的意義不言而喻——為鋼企搬遷尋找一條可借鑒、推廣的路徑。按照此前公布的《河北省鋼鐵產業結構調整方案》,其中鋼鐵類遷改的便涉及首鋼京唐公司鋼鐵廠二期、唐山渤海鋼鐵聯合重組暨城市鋼廠搬遷改造、石鋼搬遷、武安圍城鋼廠退城搬遷等。
但不得不提的是,從國內甚至到國際上,至今未有一個可以稱得上成功的鋼企搬遷案例。因此,石鋼在鋼鐵行業低迷時期大膽搬家,也不免被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爭議的搬遷地
石鋼搬遷方案顯示,項目初步選址井陘礦區,距離石家莊市區約70公里,占地2100畝。
其實在廠址選擇上,石鋼最終敲定井陘礦區可以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結合此前鋼企搬家的例子,港口一直都是鋼企的首選,而外界也一直認為黃驊港會是石鋼搬遷的上上之選。黃驊港擁有非常豐富的鐵礦石的碼頭和岸線資源堆場,將有效解決鋼鐵企業進口原材料供給的問題,同時也可以大規模降低物料運輸成本,鞏固成本優勢。
事實上,在收編石鋼公司前后,河北鋼鐵集團前董事長王義芳曾多次公開表示,石鋼公司將搬遷至黃驊港。另有媒體援引河北鋼鐵行業知情人士的話稱,石鋼公司對河北鋼鐵集團最大的吸引力不是補充特鋼產品,而是布局沿海鋼鐵基地的機會。
那么,石鋼最終選擇位于山區的井陘礦區作為搬遷地是出于何種考慮呢?
“鋼企產品的不同對搬遷的要求也會‘因鋼而異’,對普通鋼企來說,由于是批量型生產,要考慮成本問題,所以產品銷售半徑至關重要,普鋼產品的銷售半徑基本就在300公里到500公里之間;而特鋼的產品附加值比較高,又是定制型生產,在銷售半徑上并沒有像普鋼那樣受到限制,不僅如此,由于石鋼的燒結環節就在井陘的鑫躍焦化廠,同時也要考慮到員工安置問題以及人才流失的隱患,所以搬遷到井陘也算合情合理。”河北冶金工業協會秘書長王大勇向記者表示。
不過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專家向記者表示,選擇井陘礦區作為搬遷地有待商榷,“鋼企搬遷出于靠近原料和交通方便的目的,其趨勢往往是城市到郊區,內陸到沿海,可是石鋼選擇井陘礦區雖然做到了遠離市區,但是距離原材料卻越來越遠,這是與大趨勢相背離的。而且目前華北地區環境承受能力已經到了羸弱的邊緣,石鋼的搬遷也只是將污染從市區轉移到了郊區,華北地區的環境并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改善。加上企業員工未必愿意遠走他鄉跟隨石鋼搬遷,所以從這些角度看石鋼的搬遷其實也是‘換湯不換藥’,實際意義并不是很大。”
污染轉移之憂
另一個廣受關注的問題,是鋼企搬遷是否會帶來污染轉移。
對于石鋼的搬遷,石鋼董事長王立平日前表示,新廠區位于山區中的一個盆地內,風速非常小,因此對石家莊主城區幾乎不會產生任何影響。然而,如果對這句話進行反向理解,那就是如果出現污染,就很難擴散稀釋。
事實上,本報記者在從石家莊去往井陘的路上發現,由于受到地區工業企業的影響,井陘周邊環境可謂是充分的詮釋了一個重工業區域所能展現的外貌。而石鋼此時的入駐,無疑讓人們對井陘礦區的環境更加憂心忡忡。
“工廠附近空氣特別差,有時候不戴口罩都出不了門,在露天地方時間久了就會感到嗓子很不舒服,不過我就是干這個的,也習慣了。”一名焦化廠員工向記者表示。
略顯意外的是,記者在詢問石鋼搬遷可能帶來的環境問題時,當地居民更看重其帶來的經濟利好,而對污染相對寬容。
“石鋼這次搬遷我覺得會使我們這的經濟因此得以發展,而且能解決地區的就業問題。”王師傅向本報記者表示。而當問及對環境污染難道就沒有擔心,他坦言,“在這生活肯定也是比較擔心環境污染,我們這的環境你也能看出來,基本上看不到晴天,這里的人基本都習慣了。石鋼的搬遷會不會加重環境污染我覺得這取決于企業自身以及地方政府的監督能否到位。”
不過,業內分析師張琳向本報記者表示:“在鋼企搬遷中造成污染轉移,這是鋼企無法避免的問題。之前首鋼搬遷也使唐山地區的環境污染問題加劇,不過石鋼在生產裝備升級的前提下,污染應該能夠得到控制,不會造成太大的民怨。”
而石鋼方面也表示,新廠區將達到污染物特別排放限值和清潔生產一級標準,并實現污水零排放;噸鋼綜合能耗將低于國家鋼鐵規劃能耗指標的要求。
日前王立平在被問及是否會出現污染轉移時亦強調,在石鋼搬遷的過程中,不光工藝技術裝備水平要大大提升,環保設施也將全面升級,排放將力爭達到國家規定的特別排放限值,基本實現“近零排放”。
搬遷首要前提:錢從哪來?
資料顯示,石鋼搬遷前產能年產鐵為200萬噸,鋼260萬噸,鋼材260萬噸,搬遷后這三組數據分別為200萬噸、220萬噸和200萬噸。可見在產能上石鋼奉行的是縮減產能的政策,這也與河北省近幾年淘汰過剩產能的政策相得益彰。石鋼方面也表示此次鋼廠搬遷將要實行鋼鐵產能等量置換的政策。
不過搬遷最直接的問題就是要花多少錢?錢又從哪里來?是否會給企業帶來資金鏈的壓力?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重慶鋼鐵。2007年重慶鋼鐵啟動環保搬遷后,前期投入約350億元資金,但600萬噸鋼鐵產能形成后卻遭遇市場寒冬,整個財務負擔異常沉重。而截至今年6月30日,重慶鋼鐵負債率高達81%,遠超上市公司正常水平。
對于石鋼搬遷所需資金,目前并未有官方正式披露的數據。不過,河北省環保廳副廳長殷廣平此前曾對媒體稱,石鋼搬遷大概需要300億元的資金。
對于這筆顯而易見將十分龐大的資金,石家莊市市長王亮在石鋼搬遷簽約儀式上表示,石鋼搬遷意義重大,政府對石鋼搬遷的支持,首先表現在政策上給予石鋼最大的優惠,土地出讓的所有收益,除了國家收取的以外,全部用于石鋼的搬遷工作。
另據悉,石鋼在與石家莊市政府、井陘礦區政府簽訂石鋼環保搬遷產品升級改造項目合作協議的同時,也與建設銀行河北省分行簽訂了銀企合作協議。對此王大勇也表示,銀行將為石鋼的搬遷提供較大的資金支持。
分析師徐向春向記者表示,“石鋼資金上搬遷后其原廠所在地通過土地置換可以為石鋼的搬遷省去一筆不小的開支,石鋼的特鋼產品在行業內也是有一定的競爭力,其在汽車用鋼上的技術也可以為石鋼的盈利帶來一定保障。”
石鋼董事長王立平在之前接受采訪時聲稱,石鋼異地搬遷后,將通過工藝技術裝備水平的提升等措施,將高端產品的比例從占比10%提高到一半以上,企業利潤也要達到8億元以上。
此外,王大勇也指出,石鋼的搬遷并不等于完全新建一個鋼廠,對于比較先進的設備只要能夠繼續利用,石鋼也不會棄而不用,而且石鋼的焦化廠就在井陘礦區,這也省去了不少的開支。加上現在鋼價低迷,原料成本也低,這也為石鋼的搬遷提供一個好的契機。
“可以說,鋼廠基建的最佳時機往往就是在市場最低迷的時候。”王大勇表示。
傷筋動骨的搬遷
冶金工業經濟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劉海民向記者表示:“石鋼通過從城市搬遷到郊區來減輕城市環境壓力,這個方法是值得借鑒的。因為現在鋼鐵產業布局調整中有一個主要內容就是在大中城市中的鋼企要逐步遷出去,不管鋼企效益如何,作為耗能大戶,始終對城市環境造成負面影響,而鋼企因此受到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搬遷是遲早的事。”
盡管不得不搬,鋼企的搬遷向來都被視為鋼企發展的大忌,很多鋼企在搬遷的過程中逐漸陷入債務泥潭難以自拔。所以鋼企搬家這在行業內一直都是需要鋼企慎重考慮做足充分準備方才能做出決定。
“鋼企搬遷向來都是存在風險,這是傷筋動骨的事,搬不好就會‘搬死’,不過石鋼搬遷有其必要性,同時石鋼搬遷并非是挪地方那么簡單,石鋼搬遷有其特點和優勢,所以這也是業內對石鋼搬遷看好的原因。”河北冶金工業協會會長王大勇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
據了解,石鋼此次搬遷有三個特點:一是環保搬遷,即鋼鐵產能等量置換、污染排放大幅削減同時產品在原有基礎上實現升級;二是鋼企產品升級,據了解,石鋼搬遷后將通過進行裝備技術升級改造。實現產品結構更加優化,質量檔次得以大幅提升。三就是實現循環發展,早在2011年,井陘礦區就被列入了國家資源枯竭城市之一,目前,礦區也在積極謀求轉型發展,待石鋼搬遷至此,將與煤化工及裝備制造業共同形成礦區的循環發展產業鏈。
王大勇向記者表示,石鋼的搬遷與之前鋼企搬遷相比有共同點但也具有特殊性,鋼企久居城市早已不被待見,而且石鋼現在所占地段作為城市未來規劃發展的重要方向,種種形勢所逼也讓石鋼不得不搬,而石鋼的搬遷給我們的重要啟示就是今后工業廠址的選擇必須要考慮長遠。
“相比較而言,國外的一些工業企業在選擇工廠地址上就要深思熟慮的多,這也體現出國外重工業的發展歷程仍然需要我們去學習的。”王大勇表示。
而在談及鋼企搬遷需要具備哪些要素時,劉海民向記者表示,“首先就是技術和產品具有核心競爭力的企業,其次職工安置問題必須能夠妥善解決,最后就是鋼企本身要有一定的家底,不能全部指望銀行貸款,否則資金鏈必定會緊張,很多鋼企就是這樣被拖垮的。”
劉海民同時強調,石鋼搬遷決不能作為將來鋼企搬遷的模板和效仿對象,因為石鋼搬遷有其特殊性,不具有代表性,也就是說鋼企之間無論在產品競爭力還是在資金上都存在差異,不能一概而論,“石鋼的搬遷將來就算證明是成功的,其成功經驗也只能被用來借鑒,決不能復制。”劉海民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