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末,隨著電報、電話以及交通設施的逐步完善,國家市場、地方市場相互融合性增強,美國經濟發生了歷史上第一次兼并浪潮,浩浩蕩蕩席卷了各行各業。此時,鋼鐵行業繼鐵路工業之后,成為國家最重要的工業部門,在這千載難逢的歷史機遇面前,征服鋼鐵行業將是摩根財團的下一個目標。
在摩根財團壟斷之前,美國的鋼鐵行業一直由鋼鐵大王卡內基保持著不可動搖的統治地位,當皮爾龐特·摩根聲勢浩大地進行鋼鐵公司的收購和整合之時,他也正在徐徐揭開美國甚至世界上有史以來為爭奪鋼鐵資產支配權而進行的最大競爭序幕。而在進行這一偉大的征服計劃之前,摩根財團自身的壯大過程也很精彩。
華爾街上一葉扁舟
在1870年的法國衛國戰爭債券發行中,朱尼厄斯·斯賓塞·摩根冒天下之大不韙,瘋狂地叫板鐵血宰相俾斯麥,完成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一次奇跡豪賭,使他一躍成為倫敦金融界的巨子,這就是摩根家族的雛形。
戰爭爆發前,父親朱尼厄斯在堅守倫敦市場,被派往紐約的兒子皮爾龐特·摩根此時還不成氣候,只是幫忙收集商業情報。
戰爭總會給商人帶來發財機會。1870年普法戰爭爆發,鐵血宰相俾斯麥想孤立法國,于是法國建國的每一步融資計劃幾乎都遭到了他的橫加阻攔。巴林銀行和羅斯柴爾德銀行拒絕向法國放貸,而嗷嗷待哺的法國政府無疑成了朱尼厄斯的發財良機。他查閱了法國金融史后,決定承銷法國2.5億法郎(約合5000萬美元)的國債。因為沒有競爭對手,朱尼厄斯將債券年利率定為6%,折價15%發行。不要小看當時的5000萬美元,它足以支付一場國際大戰或者購買很多個國家。
最終,朱尼厄斯賭贏了,他獲得了750萬美元的利潤(相當于2014年的1.47億美元)。遠比利潤更重要的是地位,朱尼厄斯通過此役一舉躋身為倫敦金融界巨子。1871年,德雷克塞爾家族和摩根家族的合伙使得摩根家族事業真正步入了正規的渠道,使摩根家族擁有了新的國際發展前景。而摩根銀行終于可以與巴林及羅斯柴爾德家族并列,在全球范圍內和他們展開競爭以及合作。
在父親豪賭的同時,兒子皮爾龐特也沒閑著。1862年9月,皮爾龐特在紐約33號交易廳新成立了一家名為摩根商行的新公司。最初,這家公司只是倫敦總公司的一個辦事處,負責為英國的業務提供政治動向、經濟決策等情報。并且在朱尼厄斯的直接授意下,買賣政府債券和外匯。皮爾龐特此時能夠自由支配的資金非常有限,不過就是在咖啡和倒賣卡賓槍事件中賺點蠅頭小利。這家小小的辦事處就像是華爾街上的一葉扁舟,但它卻開啟了皮爾龐特在華爾街的發跡生涯。
內戰使得美國經濟像馬車擱淺在了河岸沙灘上一樣,進出口貿易量急劇下滑,很多外國投資者紛紛拋售美國的有價證券,搶購黃金。然而,戰爭勢必會導致某些特殊經濟的復蘇和昌盛,戰爭要耗費槍支彈藥,所以槍械工廠得到了發展;戰爭要耗費糧食,所以糧食產業蒸蒸日上。一些大投資者紛紛把別的行業的有價證券變賣出去,然后積累資金投資到與戰爭相關的行業中去。
這給天生就喜歡追逐刺激的皮爾龐特提供了一次機會。他用400萬美元突襲黃金市場,在紐約和倫敦市場進行跨國黃金操縱而大賺了一筆。此時,皮爾龐特的才華開始初露尖角。當父親朱尼厄斯完成了自己的榮耀一賭時,兒子皮爾龐特也迎來了他在華爾街插翅飛翔的機遇。
南北戰爭之后,各地紛紛向鐵路公司注資,掀起了新一輪的鐵路建設熱潮。然而,由于地方之間缺乏必要的協調,鐵路與鐵路之間的銜接成了很大的問題,導致資源浪費嚴重。但鐵路所帶來的巨大經濟利益激起了競爭投資的高潮,任何人只要有錢,幾乎都可以得到政府的允許,可以鋪鐵路搞運輸掙錢。已經在金融帝國中稱霸的皮爾龐特·摩根早就盯上這個新興行業,并決心對鐵路行業進行一次規模龐大的并購重組。
皮爾龐特瞅準了AN鐵路,這原本是一段面臨破產的小鐵路,剛開始全長為143公里,皮爾龐特與其他公司聯合購買了AN鐵路的600股股票,一躍成為這家公司的副總裁。從此,朱尼厄斯和皮爾龐特這對父子組合聯袂在世界銀行業的舞臺上閃亮登場。
危機中成就霸主
戰后的經濟幾乎停滯了兩年,政府債券承銷商杰伊·庫克公司希望聯合英國的塞利格麥兄弟公司和羅斯柴爾德父子公司,保質保量地完成債券承銷任務。然而,皮爾龐特也想分一杯羹,他聯合其他五家強大的公司向美國政府開出了誘人的條件,許諾提前高效地完成承銷任務。最終,在美國總統的主持下,政府出具了一個折中方案,讓兩個聯合體組成辛迪加,共同承擔政府債券承銷任務,五五均分,共同發售3億美元債券,年利率為5%。
然而,超級辛迪加好像并不是所向披靡的航空母艦,公債的發行相當困難,幾個月過去了,僅僅銷售出去了5000萬美元,距離3億美元還差很多。初步推斷,國家連續發行國債,人們已經無力投資。這次國債發行一直持續了3年,才勉強銷售了90%,剩下的自然積壓了下來。
對皮爾龐特而言,這一仗自己算是勝利了,因為他第一次與羅斯柴爾德和巴林這樣大名鼎鼎的公司平起平坐,為他以后奪下政府債券主導者的地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到了1873年初,靈敏的皮爾龐特似乎感受到了經濟衰敗又要撲面而來,股票市場氣氛緊張,所以皮爾龐特開始暗暗地儲備現金,以防不測。他的直覺是對的,到了8月,經濟危機如期而至,繼而演變成為美國歷史上最為嚴重的經濟大蕭條之一,很多銀行停止結算,紛紛倒閉。9月初,華爾街發生了強烈的地震式的崩潰,杰伊·庫克的債券公司倒閉了。但是皮爾龐特不僅毫發無傷,而且盈利豐厚,這為他此后“趁火打劫”鋼鐵行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因為他從此之后在政府債券承銷領域有了一席之地。
華爾街的時代變了,有了皮爾龐特·摩根的名字,他的雷克塞爾·摩根公司一夜之間奇跡般地脫穎而出,占據了美國政府融資主力軍的位置。
大恐慌雖然是皮爾龐特的發財機遇,但卻是歐洲投資者的滅頂之災,使得他們損失高達10億美元之多,歐洲人幾乎對美國的鐵路事業、證券事業喪失了全部的信心。美國經濟進入了一個持續通貨緊縮和蕭條的時期。
當伊利鐵路的最早收購者道爾公司也倒閉后,關于這一鐵路所有權的爭奪戰也拉開了帷幕。當時許多美國大型商業集團開始從家族所有制轉向公家所有制,不少大型鐵路企業集團也步其后塵,這無疑讓40歲的皮爾龐特抓住了擁有鐵路的機遇。
1879年,搶奪紐約中央鐵路的戰幕也拉開了,一些關于紐約中央鐵路的不利消息傳出后,很多人開始出售手中的紐約中央鐵路的股票。鐵路巨頭之子威廉·范德比爾特希望秘密銷售手中的股票,他找到皮爾龐特幫忙,因為摩根財團由美英聯合的互動式經營結構,這種大宗的銷售如果能夠在國外銷售,就可以很好地掩蓋由于公司股份的變動引發的不必要的恐慌。而且國內銷售困難較多,一般的銀行沒有信心和能力承擔這一任務。
皮爾龐特接下了承銷35萬股的任務,父親朱尼厄斯的信譽為推銷這批股票搭起了橋梁。股票大部分是在英國銷售出去的,雖然歐洲投資者對美國鐵路行業不抱信心,但是他們對朱尼厄斯以及J.S摩根公司的信任,使得股票銷售很順利。
出售了范德比爾特的股票,分散了股權,紐約州也放寬了對中央鐵路的制裁。只是在后來,皮爾龐特又把股票集中了起來,其實當初他已經擁有了10萬股,這樣很容易就擁有了30萬股之多,皮爾龐特不久就擁有了控制權。紐約中央鐵路因此改名成了摩根鐵路,這是摩根家族擁有的第二條鐵路的控制權。
鐵路摩根化
1873年的經濟恐慌持續時間長達6年之久,長期的經濟蕭條導致了美國的政治體制、商業體制、金融體制在結構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不僅沒有營造出一種和睦的氛圍,反而使得不同階層或者利益集團之間的矛盾更為突出,原有的一切制度幾乎無法運行。
由于經濟蕭條,全國鐵路系統的運輸量也大大下跌,很多鐵路雖然還在經營,但只是為了填補部分固定成本。狼多肉少的情況下,為了生存,鐵路行業的競爭愈演愈烈。在一些大城市之間的熱門干線鐵路上,競爭迫使鐵路公司不得不大幅度下調運費,搶奪運輸量。而為了補充這些虧損,他們把所控制的支線鐵路價格提高,這勢必讓大客戶更加獲得實惠,而讓小客戶更加遭受剝削,從而激化了矛盾,憤怒的農民甚至直接攻擊鐵路部門和政府部門。
朱尼厄斯和皮爾龐特這對父子組合也看到了美國鐵路出現的混亂狀態,他們覺得自己也許有責任扭轉這種無管理、無秩序的狀態,建立一個龐大的鐵路交通運輸帝國。從這時起,摩根家族就在為實現其宏偉目標“全美鐵路摩根化”而做起了準備。
蕭條中的競爭也導致了一代企業梟雄的誕生。在19世紀70年代,短短幾年時間,鋼鐵大王安德魯·卡內基和石油大王約翰·D·洛克菲勒,采取了五花八門的兼并手段牢牢地控制了自己所屬的行業,創建了低成本、大規模、高產量的企業組合。
由于經濟蕭條,機敏的卡內基當機立斷,借著普渡慈航的幌子,趁機以低價格將其競爭者和原材料供應商的工廠統統買下。到了1881年,卡內基已經兼并了300家鋼鐵、鐵礦、煉焦廠或者煤田,將其合并成了卡內基兄弟有限公司,其資產總量達到了500萬美元,成了名符其實的鋼鐵大王。
鐵路行業混亂的競爭狀態,不僅極大地破壞了人們對市場的信心,也嚴重破壞了美國經濟的穩定性。美國公眾意識到,當前亟需一位鐵路界的“俾斯麥”,而這個人就是皮爾龐特。
皮爾龐特將紐約中央鐵路的股份收購到自己手中后,1879年又開始操作北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債券發行。他組建了一個辛迪加,成功地發售了一筆4000萬美元的普通抵押債券,解決了后期建設的資金問題,北太平洋鐵路的建設任務得以順利完成。
在1876年至1882年短短6年時間,外國資本向美國鐵路投放的資金額增長了3倍,從4億美元增至16億美元,但繁榮和膨脹同樣帶來了新的價格競爭、瘋狂的重復建設和管理體制的匱乏。這一切又惡性循環,導致了更為嚴重的負面后果,鐵路利潤銳減,受到打擊的外國投資者在1882年至1885年短暫的3年間,平均每年以2500萬美元的額度拋售他們手中持有的美國鐵路股票。
當時鐵路股票占美國紐交所總規模的60%,而在經濟衰退中,1/3的鐵路公司陷入經營困境。競爭沖突首先爆發在當時美國最大的兩家鐵路巨擘之間,它們是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和紐約中央鐵路公司。為了遏制惡性競爭,皮爾龐特設置了一個股權信托委員會,介入因破產而出現赤字的鐵路股東及債權人。
他制定了一系列戰略,比如,第一步,擬出全國所有鐵路企業的名單,根據資產狀況分清所有權歸屬;第二步,成立調查小組,深入企業內部,從財務入手,掌握股權結構和經營管理結構等;第三步,實施增資計劃給予再投資機會;第四步,發行股票,借助信譽撈取一些社會資金進入企業;第五步,進行公司內部管理體制整頓,同時收入一筆投資銀行改組服務費;第六步,派駐自己的人員進入管理層。
“摩根化戰略”下,皮爾龐特的鐵路整頓計劃取得巨大進展,總共吸納了里丁鐵路、伊利鐵路、賓夕法尼亞鐵路、新澤西中央鐵路德國20多家鐵路公司,粗略計算,摩根財團共掌握了124084公里的鐵路,占全美鐵路的78%,而這些公司的營收總和相當于當時美國政府年收入的一半,至此,鐵路行業摩根化正式完成。
鋼鐵產業托拉斯
1890年,朱尼厄斯去世,皮爾龐特繼承了1240萬美元現金和英國的J.S摩根,其個人資產一夜之間翻倍變成2400萬美元。更重要的是他還繼承了朱尼厄斯的關系網,這在日后極大地幫助了他的事業,并源源不斷地將歐洲資金引入美國。
到了1893年,美國經歷了又一次嚴重的經濟衰退,上萬家企業破產,超過600家銀行倒閉。此時的美國鋼鐵工業面臨生產過剩、銷價競爭等現象,冒險家肆無忌憚地撈取暴利,惡意接管、突襲式的投機行為不斷。這一切都是皮爾龐特·摩根在鐵路競爭中已經熟悉的東西,他認為是時候實現鋼鐵托拉斯的夢想了。
1898年美西戰爭的爆發為摩根壟斷鋼鐵行業帶來了機遇。為了滿足鐵路、軍火工業的發展需要,美國鋼鐵需求量猛增。當時控制全美鐵路的大銀行家意識到,美國已步入需要大量鋼鐵的時代,發展鋼鐵業前途無量,因而開始把目光投向鋼鐵行業。皮爾龐特利用融資手段將摩根的高層管理人員安排到伊利諾伊鋼鐵公司和明尼蘇達鋼鐵公司,從而控制了這兩家鋼鐵公司的實權。但是這兩家鋼鐵公司與鋼鐵大王卡內基的公司相比,只不過是中小企業而已。
當獨攬獨霸已經植入皮爾龐特身軀里的每一個細胞時,他本能地贊同大規模兼并,認為這才是消除弊病的方法。由于在鐵路行業的并購中經驗豐富,在壟斷鋼鐵行業時,皮爾龐特顯得輕車熟路、游刃有余。